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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小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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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小馬腳

商硯書信守承諾,隔日一早,如約為路乘準備了早飯,相較於路乘,他做起飯來簡單許多,那些劈柴燒火的工序都可以用法術解決,他要做的,只是把米放進鍋,並且,他也只是把米放進了鍋。

路乘不會做飯,商硯書同樣不會,作為凡人的記憶對他而言已經很遙遠了,他甚至不太記得食物的味道,以致於,他在買食物時完全沒想到要買調料和蔬菜,只買了米和面,而且即便想到他也不會買,在他看來,吃食只是在沒辟谷前為了維持生存用的,填飽肚子就可以,不需要搞那麽多花頭。

於是,路乘在一覺醒來後,看到的依然是一鍋焦糊夾生的白飯,其難吃程度跟他自己昨天做的不分上下,堪稱一脈相承。

路乘趴在竈臺邊,原本期待上揚的嘴角抿起,又慢慢下撇,耳朵也無聲無息地倒在腦後,而商硯書對此全無所覺,只滿心覺得自己都已經做出那麽多犧牲讓步,甚至還親自下廚了,路乘怎麽也該感恩戴德,好好修煉了。

“快吃吧,為師親手為你做的飯,吃完了就去練劍。”商硯書一副邀功的語氣。

昨天就沒吃飽,今天依然只能吃這麽難吃的東西,並且吃完了他還要去練劍,路乘越想越難過,尤其是聯想到以前在涿光山走兩步就是靈草走三步就是仙果的富裕生活,兩相一對比,頓時被莫大的悲傷壓垮,往地上一躺,開始尥蹶子:“道友,我們還是和離吧。”

“嗯?和離什麽和離?不許和離!”商硯書簡直莫名其妙,路乘要的他都滿足了,這是又在鬧什麽?

“不好吃。”路乘把頭一撇,委屈巴巴。

“怎麽不好吃了?食物能夠果腹就行了,為師吃著就……”商硯書不信邪地挖了一勺米飯嘗嘗,於是話音慢慢消失在喉嚨中,根據他隱約而遙遠的記憶,他以前吃的東西,好像確實也沒有那麽難吃。

幹咳一聲把飯勺放下後,商硯書若無其事道:“你先將就一下,為師中午去山下給你買別的。”

“不要。”路乘捂著幹癟的肚子,用有氣無力到仿佛下一刻就要餓死了的嗓音說,“我好餓……”

“那怎麽辦?”商硯書又開始不耐煩,心想他現在又不能憑空變出……不,等等,商硯書伸手摸向乾坤袖,他早已辟谷,儲物法寶裏自然也是不會有食物的,不過靈草靈果倒是有一些,只是這些靈草靈果多為煉藥所用,按理說不能直接食用,越是高階的靈草中蘊含的靈力和藥性越是霸道,貿然服下,有害無益,輕者損傷經脈,重者還會直接爆體而亡。

不過,這是對人類修士而言,獸類的體魄強悍許多,很多天生地養的靈獸便是直接以這些靈草靈果為食,而他這個撿來的徒弟吧,目前看著是人模人樣的,卻生吞了他那株冰心蘭草,而毫發無損,且活蹦亂跳,那麽……

商硯書從乾坤袖中拿出一株陽炎草,品階自然比不上那株冰心蘭草,卻也是萬金難求的珍品,其藥性之霸道,哪怕是元嬰期的修士直接服下都無法承受,而此刻,他試探著拿著陽炎草在路乘鼻前晃了晃,就見路乘的鼻尖聳動兩下,原本死魚一樣地閉目躺在地上,眼下卻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一口咬住商硯書手裏的陽炎草,嚼吧幾下,便囫圇吞進了肚中。

商硯書觀察著路乘的反應,路乘沒什麽反應,只扒著商硯書的袖子,意猶未盡道:“還有嗎?”

“有。”商硯書雙眸微瞇,又拿出一截霜雪白藤,霜雪白藤與陽炎草同階,藥性卻相沖相克,兩者分開煉制都是大補,合在一起卻會生出一種名為冰火寒毒的奇詭毒素,對人類,甚至大部分低階獸類而言,都是相當致命的。

不過,路乘接過去後,嚼甘蔗一樣的幾口把這截又脆又甜的霜雪白藤吃了,半點中毒的不適都沒有,只有胃口大開的貪心,他晃晃商硯書的袖子,叫道:“師父師父——”

商硯書又拿出幾株藥性各異的靈草,看著路乘一臉滿足地一口口吃下去,慢慢確認了兩件事,一,他這個徒弟的消化能力相當了得,二,在他試出路乘的消化極限前,他的財富可能會先到極限。

雖然儲物法寶裏的靈草還有一些,但照路乘這個吃法,商硯書深感用不了兩天,他的全部身家就會被路乘吃空,這也就是他了,換個普通的修士,全部身家餵下去大概都不夠路乘塞牙縫,畢竟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路乘吃掉的靈草價值加起來就已經堪比半座靈石礦了,這還是沒算上之前那株冰心蘭草的情況。

商硯書久違地感到了一絲經濟上的壓力,想來為了養徒弟,等待他的只有兩條路,搶仙門或是搶魔域,後者好搶些,畢竟地頭熟悉,不過他轉念一想,他這徒弟似乎也不是只吃靈草,那些做的好吃些的凡人食物,路乘也是吃的,但是商硯書不會做,每日下山買又太麻煩,有沒有什麽既省事又省錢的投餵方法?

商硯書想了想,在路乘又一次晃他袖子時,他從乾坤袖中拿出一株金玉紫紋草,以及一株與金玉紫紋草長在一起,為了不損傷根系,商硯書在采摘時順手一起摘下來的金禾草,這兩種草長得有幾分相似,價值卻天差地別,金玉紫紋草價值連城,金禾草卻遍地都是,是最常見最廉價的靈草,而且因為其易生長易成熟的特性,許多仙門還會專門種植金禾草來餵食門內豢養的靈獸,如果路乘吃金禾草的話,那口糧問題就很容易解決了。

商硯書將兩株草一起遞給路乘,光看外表,其實是金禾草更名貴些,金玉紫紋草略顯黯淡,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其內斂的華光,因此常有不識貨的人將其誤認成普通靈草,但路乘顯然不是,他將兩株草放在鼻前嗅了兩下,便隨手把那株跟金玉紫紋草根系纏繞在一起的金禾草掰下丟掉。

很好,他果然不吃。商硯書倒不是很意外,越是高階的靈獸越是挑嘴,而依路乘這一系列表現,顯而易見,他真的是某種獸類的話,品階一定不會低。

那麽到底會是哪種靈獸呢?要說靈獸中最高階的,自然是麒麟,其品階高到一般的仙獸靈獸分類已經無法涵蓋,而是超凡入聖的聖獸,但是麒麟只有一只,在百年前曾經短暫於人世現身,商硯書雖未曾親眼得見,卻也知道那只麒麟早已成年,幻化出的人形也是個成年男子,絕不是眼前所見的幼崽模樣。

去掉麒麟這個選項,剩下的高階靈獸雖不多,卻也絕不算少,即便是商硯書,也無法從目前的信息推算出路乘到底是哪一種,當然,他也不是沒有辦法逼路乘現出真身,但是何必如此呢?他並不急於知道答案,也不急於知道路乘接近自己的目的,游戲的趣味在於過程,直接揭開謎底未免太過無趣。

“吃飽了嗎?”商硯書笑瞇瞇地戳戳路乘倉鼠一樣鼓起的臉頰,撇去那些氣人的事不談,他這個白撿的徒弟倒是比他一開始想的還要有趣一些。

“飽了。”路乘把嘴裏的靈草咽下去,一臉饕足,這是他離開涿光山後吃的最豐盛的一頓。

“可以練劍了?”商硯書微笑道。

“好!”路乘吃飽喝足,決定履行跟哥哥的約定,幹勁滿滿地拿起木劍,照著商硯書的教學開始練習。

頭一炷香,路乘練得很賣力,師徒兩也就相處得很融洽,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模範師徒,但是路乘跟商硯書有種奇妙的相似,就例如對一件事的興趣,二人往往都不能長久維持,且或許是年紀小的緣故,路乘的持久性比商硯書還要短上許多。

半個時辰後,路乘開始偷懶,一個時辰後,路乘開始找借口要休息,一個時辰又一炷香後,路乘開始鬧和離。

商硯書這輩子都沒這麽惱火過,簡直恨不得立刻跟路乘一拍兩散,然後再露出真面目狠狠發作一通,讓這個笨蛋徒弟知道自己到底惹上了什麽人,但是每每想到自己餵出去的那半座靈石礦,以及比靈石礦還要昂貴價值甚至無法估量的那株冰心蘭草,商硯書便一下又冷靜許多。

在一番談判與拉鋸後,師徒兩最終達成了每練劍半個時辰就休息一炷香的新款條約,但即便商硯書退讓至此,路乘也並不會好好修煉,練劍時偷懶,練心法時瞌睡,只有吃飯時不用人盯,很積極地就來拉商硯書的手,邊晃邊叫:“師父師父——”

如果能重來,商硯書一定不會心血來潮玩什麽師徒養成游戲,也絕不在路邊撿什麽徒弟,事實證明,免費還送上門的,總是沒什麽好貨。

夜間,商硯書像往常一樣在竹榻上盤膝打坐,路乘也像往常一樣歪著身子,枕在商硯書腿邊睡覺。

路乘的睡眠一向是很好的,基本是一覺到天亮,雷打不動,不過也有很偶爾的時候,就像今夜,他突然醒了。

面對這種情況,路乘的一貫做法是翻個身繼續睡,今夜也是,擡頭確認哥哥就在身邊後,便準備繼續歪頭睡去,不過,就是這一擡頭的功夫,路乘發現了一點異樣。

商硯書閉目盤膝,神色間未有任何變化,唯獨突然亂序的呼吸洩露了一點不尋常的端倪。

路乘從榻上坐起來,仰頭盯著商硯書看,借著朦朦朧朧的月光,他看到了更多的細節,例如額間滲出的冷汗,青筋繃起的手背,路乘伸手摸了摸,感覺很熱,不尋常的熱,像是摸著一團失控灼燒的火,而非一具血肉構成的人體。

路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想也知道,商硯書的狀態很不對,好像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做,冥思苦想一番後,路乘鉆進商硯書懷中,像只熊貓一樣用短短的四肢抱住對方。

商硯書閉著雙目,卻能清晰地知道路乘的一舉一動,知道對方盯著自己望,知道對方此刻正團進自己懷中,但他沒有管,雖然上回因為沒管而狠狠吃了一個教訓,但此刻情況不同,他正在集中心力壓制劫火的反噬,不容分神,而且被路乘吃掉冰心蘭草後,他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索性就隨便對方亂爬亂拱。

反噬雖然兇險,但五十年閉關間商硯書已經有了相當的經驗,他控制靈力將失控的火焰一步步壓制回丹田,流程早已駕輕就熟,只唯獨這過程中焚燒經脈的痛苦,叫人無論受過多少次,都難以安然對之。

商硯書正準備像以往一樣硬熬時,卻突然聽到了一道唱經般的低低吟誦聲。

“我此法門……”

伴隨著這道隱隱約約的聲響,一種溫暖的力量從路乘輕按著商硯書背脊的手心處湧入,高溫的火焰總是會吞噬覆蓋弱小的火焰,按理說,正被烈火灼燒著的商硯書是不該感覺到溫暖的,可他感覺到了,那力量像是褪去了一切毀滅攻擊性,只保留了暖意的火,溫柔卻強大,焚天滅地的劫火也在其面前退去,又像是無孔不入的水,在他的經脈百骸間涓涓流淌,輕柔地撫過一切苦與痛。

又或者,那只是一團光,一團普照渡世之光。

灼燒的痛感從身體中抽離,在將劫火壓制回丹田的同一刻,商硯書睜開眼,把團在自己身前的路乘微微拉開,瞇著眼問道:“你剛剛用的是什麽法術?”

“什麽法術?”路乘眨眨眼,裝傻道,“我沒有用法術。”

商硯書眼神閃爍,盯著路乘看了片刻,突然又露出笑容,捏著路乘的臉說:“愛徒,你倒是給了為師不少驚喜啊。”

“我好困……”路乘打了個哈欠,抱住商硯書的手臂,往對方懷裏蹭了蹭,在行將睡著的朦朧中,迷迷糊糊地喚道,“哥哥……”

哥哥?這又是哪來的新稱呼?沒等商硯書問個清楚,路乘就已經脫力一般地沈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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